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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小鹿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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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隊的探子從村民的口中得知此地一處廢棄的暖池, 便決定再整頓休息一日再走。

淙淙邀請懷玉一起去泡溫泉,但懷玉認為那暖池年久失修,必少不了汙穢, 況且她雖一路上雖然已經拉低了不少底線, 但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多人共浴。

“哎呀,只是泡一次不打緊!”淙淙也不強求, 畢竟能少一個人就多一處位置, 她沖懷玉眨眨眼,“我聽聞這裏的鎮上還有集市,一會安常安排我們去采買些必需品,你要去嗎?”

鎮上的集市, 生活的必需品……應該就是一些糧米油鹽,懷玉沒有接觸過這些事,既然想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,懷玉便點了點頭,答應了下來。

采買這種事, 肯定不難,她盯著這些胡女怎麽買不就得了。

還未開始, 她就迫不及待地跟薛諶說自己要去鎮上買東西, 可薛諶不在帳篷內, 應是跟安常去商議什麽事情,懷玉在帳篷中等了半個時辰,都不見薛諶回來, 只得自顧自地拿了一貫錢, 跟淙淙她們去鎮上了。

鎮上的集市是逢二有一次小集, 半月逢五有一次大集, 而懷玉正巧趕上的就是大集。

“薛夫人, 大集人多,你跟緊我們,要是萬一走散了,就去馬車那裏匯合。”回紇女人生的高大,在人群中也比較突兀,“還有,這裏偷兒多,夫人定要註意些。”

“哦!”懷玉將裝滿錢的荷包置在袖袍裏,不敢暴露出一分,另一只手挽著提籃,亦步亦趨地跟在胡女們的身後,瞧瞧這瞧瞧那。

因為是大集,四面八方的村子的人都拉著驢車占地擺攤,還有不知道從哪裏流浪而來的雜耍班子,當街表演雜技,人聲鼎沸,比繁華的揚州多了一絲質樸和無法逃避的貧窮,但也是熱鬧的。

胡女們在大批量采購蔬菜,買菜的小販用著方言,胡女們的漢語本來就不好,雙方一直手腳並用著互相解釋,懷玉就站在旁邊賣枇杷果的老太前,僅僅看了一眼,那老太就吆喝著:“小姑娘,要不來點枇杷,可甜了!”

“我?”懷玉看著還帶著露水的枇杷,心有所動,學習著淙淙說價的方式,問道:“你這個怎麽賣?”

“便宜著呢,一斤三文錢。姑娘要是多買,就算兩文。”老太見懷玉有買的心,趕緊拉著她的提籃給她裝枇杷。

懷玉忙說:“我要不多。”但老太身上灰溜溜的,看著十分可憐,懷玉心軟,便蹲下來,不自覺地挑了幾個,見老太手腳麻利地要把她的提籃裝滿了,說:“吃不下這麽多,要一點就夠了。”

“我這枇杷可好吃了,而且便宜,你去別處問都是要你四文的!”太老又抓了幾個,看著她提籃裏的枇杷堆成了小山,真快要裝不下了,才作罷:“而且我給你挑的都是好的,肯定甜滋滋的!”

她又拿過提籃,搖著秤一秤,“三斤,看姑娘第一次來,給姑娘算八文錢吧,吉利著呢!”

懷玉也聽這般一哄,笑了出來,她覺得自己定是十分面善,讓這老太又給她挑揀,又給她減價,想來自己又有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了。

她剛拉著提籃起身,想著和淙淙她們匯合,誰知一轉頭,到處都是漢人模樣村婦,哪還有什麽胡女的影子。

她們怕不是把她給忘了?懷玉氣悶,淙淙明明知道她就在旁邊,怎的一聲不吭就走?

罷了,她自己逛逛就回馬車那邊等她們好了。

哦,對了,她還要買那物。

懷玉又俯下身問那老太,表情有些扭捏,“你可知……男人如果……”

老太也是見過世面的人,看她那不自然的神情,就沖她狡猾一笑,跟她指了指西邊的鋪子,“你再走幾個鋪子,到臉上有麻子的婦人那裏買,就說是金老太介紹來的。”

“你知道我要什麽?”懷玉臉一紅,還想著自己說的不是挺隱晦的,咋話剛說一半這老太就一副我知我懂的口吻,“說不定你會錯意了!”

“這天底下不中用的男人多了去了,姑娘家面薄,年紀輕輕,別耽誤了。”

懷玉真有些羞,畢竟她不是為的這個,只是想讓薛諶重振旗鼓,變成一個正常的男人……好吧,這原因也只有說給她自己聽,旁人是不會信的。

便點了點頭,去向那麻子婦人的攤鋪。

那麻子婦人一聽,小眼睛瞄到懷玉的提籃,輕聲哼笑,拿出一個小白瓶,瓶口用紅色的粗布封著,“二錢。”

“這麽貴?!”懷玉一對杏眼都要把那瓶子盯透了去,她瞧著這破爛最多也只得五文錢,還得是在瓶子值兩文錢的情況下。

“這藥好著呢,我每次趕集,多的是爺們來我這裏偷摸買,你來的還算巧的,只有這一瓶了。”說著,麻子婦人就要將小瓶子收回去,“你大可以去問問,除了我這裏賣的藥靈,還是別處。”

“好吧好吧,我買就是了。”懷玉怎可能拉的下臉去問這些,她可見不得這樣的商業把戲,十分不舍地從荷包裏掏出二錢給了那婦人,將瓶子塞進荷包去。

哎,薛諶,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啊!

誰知,她剛邁開一步,就有個黑影一下子黏在她身前,抓住她的裙擺不撒手,“好心的姐姐,施舍我們點吧!”

她定睛一瞧,是個不大的孩子,尖嘴猴腮的,應是哪裏來的乞丐。

她將提籃扭到一旁,依舊死死攛著荷包不撒手,抓了幾個枇杷說:“給你。”

瘦猴一樣的小乞丐,爪子卻又像鉤子一樣,伸手去夠那枇杷時,都快將她的手撓破了皮。

等他一抓住,噌的又鉆出來幾個小乞兒,跟為首的乞丐瓜分剛剛得來的枇杷。

大一點的擠在前面,瘦弱又不得要領的便被堵在最外層,讓懷玉竟動也動不了。

最瘦的那一位,站在遠處,眼饞著她提籃裏的枇杷,努力側身擠進他們。

“姐姐姐姐,再給點吧!”

反正也吃不了這麽多,懷玉又抓了一把給他們。

可小乞丐們得了第二批枇杷,依舊堵著她不讓她走。懷玉這才開始著急,求救似的看著滿臉麻子的村婦。

那村婦得了銀錢,便高高掛起,瞅都不瞅她一眼,仿佛這種事已經是常態,是她心軟的錯,被乞丐鉆了空子。

“我警告你們,適可而止!”懷玉揮手想把他們都趕走,可不知,就這麽一個動作,第一個拽住她衣裳的小乞丐直接起跳,扒拉到她的提籃,往後一拽,後面的乞兒自動開路,轟轟蕩蕩地跟著他一起跑走了!

看著不少果子掉落在地上,懷玉心都碎了。

“一群偷兒!祖上真是積了陰德的!”懷玉擡腿去追,那可是她花了八文錢買的枇杷!

沒成想,剛看到那個最外圈,最瘦弱的那小乞丐竟還在,兩個人直直相撞,一個寸勁,懷玉就跌坐在了地上。

她一瞬間淚就留下來了,學著薛諶的口吻罵了一句臟話,真想把這群小乞丐全部一網打盡,然後全部吊起來!

但腦袋中淙淙說過的話一閃而過,手再一探袖間,她荷包沒了!

“天煞的小地痞!你們都要去死!”她眼裏像是要噴火一般,噌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,無視了周圍人的目光,只想把那群小鬼都抓起來千錘萬鑿,虞懷玉啊虞懷玉,現在這世道,省省你的菩薩心腸吧!

她在八文錢和一貫錢中果斷選擇了後者,何況裏面還有她買的補藥呢!

她和那群小乞丐背道而馳,沖著那個最瘦小乞兒逃跑的方向飛馳,腳下就跟帶了風一樣,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裏去了,她只能期望,在這大集結束之前,能讓她抓到這乞兒。

她拽住一個面善的婦人,問到:“您知道這的小乞兒都在哪住著嗎?”

婦人道:“東西被那群小乞丐偷啦?姑娘去東頭看看,那邊的二橋底下都是乞丐窩,不過姑娘還是稍微打扮的……平常一些,這樣能防偷兒。”

“什麽,這已經很平常了!”懷玉喘著氣,莫名其妙地上下看了眼自己的胡袍,用的是最普通不過的布料,也沒有乍眼的首飾。

“姑娘細皮嫩肉的,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,不僅要被這群慣偷兒看上,這地方賣東西的定也要訛你點錢。”

可懷玉本就跟著淙淙她們一起出來,她們都沒有帶帷帽的習慣,自己帶上豈不是目光更明顯,她這也沒辦法,總不能故意去毀了自己的臉吧。

她像婦人道了謝,急匆匆地趕往她口中所說的二橋底。

果不其然,她還未走進,就聽見乞丐們在那嘰嘰喳喳地說話,有些方言聽不懂,只能辨別一二。

“我說,小鹿兒,你想的這辦法還真行,她還能找得到咱們?”那個瘦猴似的孩子捧著這籃枇杷,賊兮兮地笑著。

“那個姐兒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姐,金老太糊弄她,張麻子也糊弄她,這不是招人搶嗎?”說話的不是別人,是那個偷了她荷包的小賊,他臟的都看不出來臉是什麽顏色,想必渾身都是臭的。

想到這裏,懷玉對那暖池倒是心癢癢了。

她手摸上一根小臂粗的木板子,準備過去將這群小賊痛打一頓。

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,有個看起來比這群小乞兒壯實上一拳的破衣爛衫的孩子出現了,他身邊帶著一群跟他一樣大的小乞丐,圍著這群剛搶她東西的小孩。

為首的,懷玉就暫且叫他“程咬金”,只見這程咬金一把搶過瘦猴手中的提籃,那果子掉了幾個在地上,小乞兒寶貝似的撿期待擦了擦,也不敢吃,好像在等誰的命令。

懷玉看懂了,這程咬金大概就是少年乞丐集團,專門欺壓這群小乞丐的,呵,都不是什麽好貨。

“哼,看你們也知道什麽叫先來後到。”程咬金欺負人慣了,對小乞丐們的表現十分受用,摸上一個大點的枇杷,在上衫上滾了兩圈就塞到口中,緊接著,滿臉痛苦地呸了一聲,怪叫道:“酸的!”

他又拿了幾顆,皆是同樣的痛苦,同樣的怪叫,他周圍人,也一樣。

“你們這群小滑頭,給我們吃酸的!”他揚了揚拳頭,沖著小乞兒們。

“啊?我們、我們沒有啊!”瘦猴嚇得一激靈,指著偷她荷包那孩子說:“是小鹿兒出的主意,說那小姐一看就沒見過世面!特別好騙!”

“我看這小子是把你們都唬了,說不定他得到了其他的好!”

懷玉說是啊是啊,他讓你們搶枇杷,自己偷了荷包呢!

程咬金將那提籃隨意一甩,幾個孩子圍住那個叫小鹿兒的,拳頭就像雨點一樣砸下來,其他的小乞兒化作鳥獸散,誰敢管,誰管誰吃拳頭!

懷玉一點都不心疼他,本就想看他吃拳頭,但過了一會,那幾個人依舊不消停,看那孩子在地上一聲也不吭的,懷玉就不太爽利了,因為她想到打出人命她那裏的錢也沾了晦氣了。

便提著木棍,大喝一聲,擒賊先擒王地用木棍狠狠敲那程咬金的頸子,講究的不就是個出其不意,她比他們都大些,又揚起棍子向其他孩子。

小鹿兒翻起紅腫的眼皮,看見懷玉也跟個潑婦一樣拿著棍子以一對多,嘴裏還一邊絮叨著“一個個都騙我都看我好欺負”、“我最討厭小孩了”來借機洩憤。

快到晌午,懷玉的臉也被太陽曬的紅彤彤,脆生生的,十分生動。

可能是懷玉一招制敵,那幾個孩子沒反應過來就被打蒙了,不一會就四散而逃。

懷玉便提著棍子,沖著小鹿兒揚起來,看著他一動不動地,像一頭護食的幼犬一般看著她,又將棍子甩到一旁,蹲下來開始硬搶他死死護在懷中的東西。

“呵,果然是我的荷包!你這個偷兒!”小鹿兒被打的快要下去半條命,根本抵不過生龍活虎正在氣頭行的懷玉,爭奪了一會,荷包就被搶了回去。

懷玉將裏面剩餘的錢和藥瓶翻出來,舒了一口氣,東西還是好的。

又皺眉一看荷包,上面已經有了斑駁的血跡和臟泥巴,她嘆了一口氣,認命地在橋下的河邊洗了起來。

小鹿兒說話聲有些顫抖:“你不是官家小姐嗎?這荷包已經很臟了。”洗大概也洗不出來了。

“你是不是有病?官家小姐自己初來買果子吃?官家小姐就這麽點錢?我沒把你扭送給官差,還救了你,就是仁慈的!你應該對我說聲好菩薩!”懷玉沒好氣地說,看著暫時沒洗出什麽顏色的荷包,又看著天色,她要回去了。

她的身後響起淅淅索索的聲音,原來那小鹿兒將翻到在一旁的提籃拾起來,跪在地上一個個撿起還可以吃的枇杷。

他舉著一小籃枇杷,用著正統的官話跟她說:“你的枇杷。”

“酸的,不要了。”懷玉心裏憤憤不平,雖說一下子聽到了官話有些驚訝,但總歸懶得理他,心裏只能自認倒黴,想著回去要跟淙淙討教一番。

小鹿兒的手沒放下去,他有些自我的堅持,道:“總有好的吧。”

她覺得煩,頭也不回地走掉。

男孩等了一會,又擡步上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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